“对不起”三个字,似薄薄纸片在气流中颠簸不定,无依无靠,终于消融于机舱沉闷的空气里。
舱外,层云如雪山堆积,阳光刺目得几乎要灼伤眼睛,这光亮反而让我更加茫然,仿佛自己是悬在天地之间一个微小的点,既无依凭,又无方向。
我倦怠地合上眼,却无法真正入眠,只觉心思如气流般起伏不定。
更多时候我其实向往雨天,淅淅沥沥的雨丝里,两人挤在一把小伞下,肩臂相触,呼吸可闻,那欲说还休的温热是种多么踏实的暖意;我也爱雪,踏过雪地,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,如同时光为生命刻下的印记,清晰又渐趋模糊。
偶尔,索性在无人雪野打个滚,仿佛用身体最原始的触感,便能短暂唤醒那沉睡已久的少年心气,哪怕只是片刻回光返照。
可惜此刻窗外只有无垠的刺眼晴空,百无聊赖啃噬着这个漫长的午后。
我焦灼地盼着夜色快些吞噬这白昼,好让我能去“中国城”或者“1+1”、“滚石”那些名字喧嚣的地方,把自己投入喧嚣的鼓点与旋转的灯光里。
在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之后,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,热水冲刷着麻木的皮肤,然后倒在床上写日记,字里行间,想必全是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——在甜蜜的幻觉与冰冷的现实之间,被反复拉扯着沉入梦乡。
倘若,我尚能拥有梦境的话。
电话铃声骤然撕裂了这凝滞的时光。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柔柔的呼唤,是东北女孩特有的、带着甜味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尾音:“gg,飞过来吧,今天是我的生日。”
我惯用的盾牌“忙、忙、忙”还未来得及举起,对方已轻巧地一剑封喉:“来不来你看着办吧。
来,大连还是你的家,你的兄弟姐妹还是你的兄弟姐妹;不来,你以后就不要再来大连了。”
乖乖龙的冬,这最后通牒,分量如铁!
我低头看表,指针已逼近下午两点——飞往大连的航班,四点左右起飞?那座城市,那些面孔,我无法想象就此割断。
于是匆匆交代了工作,订票电话拨得飞快,抓起外套便奔向了机场,像一粒被强力磁石骤然吸附过去的铁屑。
仓促之间,我几乎赤手空拳,连向朋友们道别一声都来不及。
机翼下,城市逐渐化为模糊的版图,那未曾出口的歉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。
对着舷窗外流动的云海,我无声地喃喃:“对不起,请原谅我这不告而别的匆忙。”
飞机降落在暮色初临的大连,海风裹挟着湿润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。
走出闸口,小敏的身影已在接机人群里跳跃着挥手,那笑容里,果然藏着东北姑娘特有的爽利与一丝佯装的薄怒:“哎哟,大忙人还真给面子啊!
我还琢磨着,这‘兄弟姐妹’的门槛,今儿怕是要给你焊死了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