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的鎏金铜炉里,龙涎香的青烟还凝着不散的滞重,苏合香捧着那只白瓷香盒跪在丹墀下时,阶上明黄帐幔里传来的呼吸声都比往日沉了三分。
她指尖轻轻掀开盒盖,露出里面卧着的那枚螺旋状香丸——通体莹白如凝脂,唯有顶端一点朱砂似的印记,是昨夜她用胭脂虫膏调和辰砂特意点上去的,此刻正随着殿内气流微微泛着光。
“陛下,此乃‘警世香’。”她的声音穿过殿内凝滞的空气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字字清晰,“《香经》有云,‘乱气触之则色变,戾气侵之则形毁’。
昨日安禄山使者所居的驿站,臣已试过此香。”
唐玄宗的手指在御座扶手上轻轻叩着,目光落在那枚香丸上,又转向阶下侍立的萧策。
昨夜萧策递上的密信还在御案下压着,安禄山要在三个月后举兵的字句墨迹未干,可他总记得开元年间安禄山进京时,那副匍匐在宫门前哭着喊“臣乃边地胡儿,蒙陛下圣恩”的模样。
他沉吟片刻,终于开口:“既如此,便在此处试来。”
宫人捧着鎏金小炉上前,苏合香亲手将香丸放入云母片上,又取来火折子轻轻吹燃。
火星落在香丸顶端,先是冒出一缕极淡的白烟,带着松针与艾草混合的清苦气息,渐渐在殿内弥漫开来。
起初那香丸仍是莹白如初,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,顶端的朱砂印记竟开始向四周晕染,先是淡红,再是深红,最后竟如凝血般成了暗赤之色,连萦绕的烟缕都染上了一丝暗沉。
“陛下!”苏合香猛地起身,声音里带着急切,“此香在驿站点燃时,不过一炷香便成了这般颜色。此处乃皇宫禁地,戾气尚弱,可仍有如此变化,可见安禄山的反心已昭然若揭!”
唐玄宗的脸色终于变了,他霍然起身,快步走到香炉前,盯着那枚暗赤色的香丸,手指微微颤抖。
殿内的大臣们也炸开了锅,杨国忠昨日还在朝堂上喊着“安禄山不过是边地匹夫,不足为惧”,此刻却缩在人群后,眼神躲闪。
萧策上前一步,沉声说道:“陛下,安禄山在范阳囤积粮草、私练甲兵已有数年,如今密信被截,使者又被臣严密监控,他若狗急跳墙,恐怕会提前发难。
长安周边防务空虚,臣请陛下即刻下令,整顿兵马,以备不测。”
唐玄宗看着萧策,又看了看那枚仍在变色的香丸,终于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疲惫,却多了几分决断:“萧策,朕命你为兵马副元帅,统筹长安周边所有防务,即刻调兵驻守潼关、武关,再传旨给河东、河西节度使,让他们随时准备驰援。
“臣遵旨!”萧策躬身领命,目光与苏合香在空中短暂交汇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释然。
可苏合香心中仍有一丝不安,她想起昨日在驿站外,看到杨国忠的心腹偷偷给使者递了个锦囊,当时只当是寻常送礼,此刻想来,恐怕没那么简单。
果然,不过半个时辰,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内侍捧着一封密信进来,脸色苍白:“陛下,阿罗憾大人派人送来的,说是在城外截获的,送信人是杨国忠大人府上的家奴。”
唐玄宗拆开密信,越看脸色越沉,最后猛地将信纸摔在地上,怒喝:“杨国忠!朕待他不薄,他竟暗中与安禄山勾结,催促其提前叛乱!”
殿内一片哗然,杨国忠顿时面如死灰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:“陛下,臣冤枉!此乃伪造的书信,是有人陷害臣啊!”